【昊王】【邱高】无冬之城
前情提要：迷弟们双向暗恋の日常
0.4 长夜
始终指向十二点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邱非再三叮嘱高英杰一个人回宿舍要注意安全之后，将原以为用不上的毛领外套搭在手臂上，接着被迎面的风雪逼得退回了屋里。向投来关切目光的暗恋对象报以“外面好冷啊”的苦笑，邱非裹紧外套，重新冲进风雪中。
从藏书馆到校长室，不过从一座塔楼到另一座塔楼的距离，邱非将外套上的束绳紧了又紧，心想幸好高英杰今天不知怎么，丝毫没有像惯常的那样坚持要与自己同进同出。
……不然他又没有一件像样的避寒衣物，一定会被冻僵的吧。
嗯，他总是那样的，穿得很单薄，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偷偷用术式让自己暖和点。可术式又消耗魔力不可能长时间使用，所以一到冬天他的手脚就总是冰凉冰凉的。不过好在我们住同一个宿舍我还可以把假装用不完的暖宝送给他……
“小邱。”
——不过他可真是敏感啊。这几天稍稍有些心事，立刻就被发现了。邱非想。而对方这些天的态度显然也有些微妙的变化，自己就毫无察觉。
“小邱？”
还有很多细节方面……
“小邱？……邱非！！！”
直到一直垂在地面的视线触及了对方的鞋尖，邱非才恍然发现等待已久的校长大人眉头深锁，两只手抓紧自己的肩头奋力摇晃着，看起来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有正常的视力和听力。
“呃……对不起。校长。”
夏仲天松了一口气。
“小邱啊。老陶和我说的时候，我其实是反对的。”他一边给自己和邱非倒好了茶水，一边阻止了试图站起来行礼的邱非，“因为毕竟圣杯战争这件事情，但凡相关的记载中所有记录，没有哪一次，是没有牺牲者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注视着邱非，可这个少年还是板正地坐着，两手握着杯子，盯着里面的水，既没有表现出害怕，也看不出多么信心十足。
就在夏仲天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的时候，他才摸着杯子光滑冰凉的外壁小声说：“我知道。我查过。”
“那，”校长关切地问，“你准备好了？”
一个下意识的鼻音被邱非及时摁住，变成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嗯”。
夏仲天叹了一口气。
“你也不要责怪老陶让你涉险。他活了这么久，从我还没有你大的时候，他就把心思全花在这所学校上，现在我已经老了，变了，可他不仅容貌没有改变，内心里也还是一门心思，想着恢复过去魔术界嘉世一家独大的局面。……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的学校，已经连续好多次，没有赢得过圣杯战争了——不光是那几个世家的争夺。上一届……你知道魏琛，魏老，对吧。他就是在你这个岁数参加的六十年前的圣杯战争，甚至还打败了方家的参战者——他在那之后联合许多没有世家背景的优秀魔术师组成了蓝雨集团，时至今日，声望势力早已不在我们之下。而和我们一样历史久远的方家，这一代也是枝繁叶茂，就算不是正统的继承人，也在魔术界拥有很高的名声。我们花费了很多心思，也并没有打探出他们今年打算派谁出战。蓝雨那边倒还在意料之中，魏琛本人，如果可能的话，再加上他心爱的小徒弟卢瀚文……卢瀚文你认识吧？”
“……”邱非在脑海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好一会儿眼前才浮现出一张天真烂漫又熊又浑小狮子似的脸。
说起他对卢瀚文的这点印象可能还全得托高英杰的福。那是他们低年级的时候，邱非作为陶轩的继子，与各个世家子弟们一起被叫去出席一个魔术世家的集会，以至于错过了蓝雨每年一度到学校来做实战交流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集会结束，他又被陶轩催着回学校去跟蓝雨未来的继承人建立友谊——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孩子正扛着把比他自己还高的重剑追着“小哥哥”高英杰跑得撒欢，而高英杰则使尽浑身解数遛着他，不让他去追另一个“小哥哥”。
那是件小事。现在想起来，邱非就有些好奇那时候活泼多动的小朋友现今是如何的状况，但一想到连这样烂漫的小孩子都被卷进了圣杯的生死争斗，一时又有些惆怅。
“你应该知道他。虽然他现在还不管事情，但毕竟魏老也只是法力强盛，衰老较一般人慢，并不像陶先生那样有夺舍续命的本领。按他十七岁参赛的时间来算，蓝雨也该到交接衣钵的时候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能有什么心理准备。邱非不无叛逆地想，不管那边怎么继承，我们这儿不是只有一个人说了算吗？
但他还是捧着茶杯，点点头，敛着声“嗯”了一下，表现得无比顺从。
他始终记得自己继父说过的话——你要乖乖听话。只要你听话，优秀，做我希望你做的事情，不让爸爸失望，就算去交一两个脏兮兮的朋友，也是可以的。
那是他第一次因为发现继父暗地里对高英杰动过手脚，而向继父露出獠牙的时候发生的事。从那时起，这句话就是束缚他脚步的枷锁，是勒紧他颈项的缰绳，使他不能踏出既定路线，哪怕毫厘。
比背景，比金钱，比所有人能给与他的所有东西，都有用。
“……小邱啊。”
夏校长重新出声的时候邱非才强行把意识拉回到眼前，以至于整个人都是一哆嗦，看得夏仲天又是一阵担忧。
“本来，老陶他打算把圣遗物亲自给你的，可惜他今晚有客人。当然，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他是打算给你找个盟友。这样一来，加上刘教授和唐家的继承人，参战的七位御主中间，至少有三位是你的盟友，到时候你就只需要留心剩下的三个，而剩下三个可能是谁，出在什么势力中，我们又都很清楚，因此存活和获胜的几率就会很大。”
“嗯……不，等等。我的盟友是谁？不是英杰吧？父亲答应过我不要他参战的！”
邱非说这话时全没有进门以来维持着的淡定默然，像一头大敌当前的小兽——寒毛倒竖，肌肉紧绷。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长者，一直被乖顺捧着的茶杯现在正被死死地攥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夏仲天当然不至于被十几岁的少年吓住，他透过邱非的视线看回他的眼睛，心想，他答应过又能怎么样呢？
而你又能怎么样呢？
鱼死网破？
同归于尽？
……别痴心妄想了，天真的孩子。
紧绷的气氛里，那无辜的陶瓷杯子终于不堪蹂躏，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放心。”最终长者决定在真正残酷的现实来临之前，先给予这个少年一点应得的慈悲，“高英杰的心性还不足以做我们的盟友。你父亲选的是个好人。对你不但构不成威胁，反而会有帮助。时机成熟你们会遇到——他终究还是替你着想的，不要心存怨恨。”
“……对不起。”
邱非默默低下头，看着地面的碎片。
“言归正传。”夏仲天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饰着嘉世纹章的石匣，递给邱非，“这是替你搜集的圣遗物。你知道的，召唤时使用对应圣遗物能够大大增加召唤出特定英灵的几率。说句外人的话，不管你之前如何看待你的父亲，这次你的参战，都是为了嘉世，为了你自己母校的荣誉，也为了你自己。不论你将来决定走一条怎么样的路，你此刻，都必须优先想着，获得胜利。刘教授的我已经放在了他的办公室，晚点儿你们若都召唤成功了，可以再一起讨论讨论战术……当然，圣杯战争期间，住在学校里显然是不合适了。毕竟高英杰同学成绩上与你不相上下，受到的待遇却远不及你，若这件事让他知道了，恐怕不会对你有什么好的印象，所以，你看这……”
“我知道了。”像是被戳中了心事，邱非接过匣子迅速地起身，“我这就开始吧。要是能成功，我会回父亲那里住。就这样吧。”
“我以为你会打算等刘教授回来，或者至少你父亲办完事回来再行动的。”夏仲天的脸上完全没有言语中的那点惊讶，他还是坐在原处，看着邱非打开石匣，取出其中锈蚀的矛尖，待他目光开始在办公桌上四处搜寻时，顺手将弹簧刀递到少年手里。
邱非还是一张木然的脸。他接过刀，弹开，拇指和食指在刀刃上碾了一碾，确认没沾什么灰尘之后，既没有一鼓作气，又没有丝毫停顿地，就那么对着自己的手臂平淡地割了下去。
然后血就按部就班平淡地涌了出来。
疼肯定是疼不到夏仲天身上，但邱飞自己好似也没什么感想。这个房间仿佛早就给他腾好了做这件事的空间，他在心中想好它应该的模样，屏住一口气，开始迈动脚步。
他这时候就莫名想起了高英杰的样子。想起高英杰苦口婆心地对他说：……这类术式都是一样的，总之你就先画一个特别大的圆，第一笔画得好，往后就不难办；如果第一笔就是错的，过后怎么努力都很难回头。
——为了召唤出很强的从者，他需要用自己的血来绘制这个召唤阵。术式和布阵不是他的特长，这个阵又很复杂，而这时候高英杰又不在，他就再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帮他。他举着流血的胳膊，就像胳膊上搭着浇花用的水壶，神情专注地让每一滴血都滴落在它该在的地方。
中途因为阵法太过复杂，他发现血量减少，就在原处又补一刀。
安静，果断，迅速。
他太安静了，以至于夏仲天看着他来回走动，自己都觉得快要窒息。
窗外大雪落得无声，他们背后的时钟即使发出声响，当邱非停下脚步的时候，整个空间都仿佛凝固成了一块暗色的琥珀。
夏仲天觉得自己真的要窒息了。
——从邱非在自己胳膊上落下第一刀开始，他画这个阵一共用了五十八分钟，补过六刀，中途没有停顿，没有修整，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仿佛每一刀都没有割在任何人的身上。
等他画完了，夏仲天才想起该给他准备纱布，可邱非却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般，动作迅捷精准、毫无感情地避开地上的线条，将矛尖立在阵的中央。
“我要开始了。”
像是对着不在此处的什么人，邱非轻轻地说。
目视阵的正中，平举右手，掌心向下。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
周而复始，其次为五
然，满盈之时便是废弃之机
宣告
汝身听吾号令，吾命与汝剑同在
应圣杯之召，若愿顺此意志、此义理的话就回应吧
在此起誓
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行
吾愿诛尽世间一切之恶行
吾即手握其锁链之人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来自于抑止之轮、天秤之守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