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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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天/昊王】边城茶客(至完结)

发生很多事差点就坑了

然而现在变成了拉低百日水准系列【突然跪安】

事实证明只要肯付出时间和努力,总能把自己的坑从索然无味变成果然有雷。

前文戳tag

我爱昊王,昊王使我快乐。(⊙v⊙)~


边城茶客(下)


那一路,不知是怎样狂奔过去的。

小的时候唐昊被王杰希协着千里迢迢南下去金陵扔给林敬言,那时候他只觉得呼啦啦没几天就到,现在自己单枪匹马地原路跑这么一趟,他只觉得,忽然就懂了前些年王杰希在书信里冷不丁说的,从金陵往燕地的官道,走起来真是艰难。

是真的远。

唐昊站在出殡队伍的去路中央,手握成拳,脑子里空空如也。

他们一行到了微草的山脚下的时候正碰上别派过来送行的几伙人。王杰希在这一代的各家掌门里虽不算年长,但位份颇高,故而霸图自然也在其中,且韩文清与张新杰皆在。刘皓见呼啸的人到场,赶忙向赵禹哲靠拢,霸图也没人拦他。而孙哲平也看见了唐昊,只瞧了一眼,没什么动作。

也不能有什么动作。江湖便是如此。像王杰希这样的人一死,往往就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过去斗神叶秋的退隐是这样,孙哲平的失踪是这样,张佳乐的早逝是这样,现在轮到了王杰希。

前来吊唁的未必全是谁的朋友,但每个人都希望能亲眼鉴证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们远远看着一队人从山上下来,待走近了方瞧见扶棺的是高英杰。他年纪尚浅,身量刚刚抽条,众人即使知道这是个能在名剑大会与王杰希过招时占得上风的天才,也仍难以忽略他的那一身青涩。他似是刚刚止了恸哭,两眼红得像兔子,眼神却依旧坚定,手也依旧极稳。

他走在整队的最前头,许斌压着后头的队伍,方士谦在侧护卫,见了众人,并不意外。他抬手命送殡的队伍继续缓缓地前进,自己停下来,拱手与各家掌事人一一道谢。霸图自燕地以东而来,故韩文清一行并孙哲平与自东南金陵赶来的呼啸一行人几乎站在一处,待队伍行至此处,众人纷纷避向两旁。

而唐昊就是这个时候被剩在路中间的。 

他站在出殡队伍的去路中央,手握成拳,脑子里几乎是空的,反反复复回响着的就那么两句话:

居然是真的棺材。

居然是真的死了。

唐昊站在那儿,整个人仿佛都卡在了这么两句话上。 

这并不是说王杰希多么不可能死——正好相反,他从十五六岁还混在微草的一排小嫩葱里伺机给张佳乐报仇的时候就知道王杰希是那样一副身体,他的杀师仇人似乎也从不避讳和他谈论这样的事。那时候方士谦在江湖上风头正盛,常常是人前风光,人后为他这事就要抓破头皮。有一回唐昊见那位方神怒发冲冠地从王杰希屋里出来,还冲自己恶狠狠地吼了一句“你就早该一剑怼死这厮!”——唐昊心想你能怼得死你自己去啊?!然后吼回去一句“我又不用剑!”

之后方士谦给气走了,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唐昊料想这两尊神此前定是又经历了不知道怎样的激烈斗争,王杰希看起来占了上风可也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自己这时候过去十有八九要被拿来涮着寻开心。

如此一想,唐昊就觉得报仇不在一时,转身要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屋子里忽地传来清晰的碎裂声。唐昊冲进去发现外间没人,进去里间便见他那位仇人跪在卧榻旁,边儿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王杰希一手撑着榻,大约是听见他进来,艰难地抬头朝他笑了一下,说,这碗该换,沉得离谱了啊。

唐昊见这情景心里边不知道从哪儿升起来一股火气,三下五除二走过去把人捞起来往床榻上丢,丢上去以后觉得不妥,又给盖了两床被子;这之后仍是觉得不妥,又把被子掀了,衣服扒个干净,自己的衣裳也去了,热乎乎地与之窝在一处,把他紧紧裹在自己的温度里头。

这才觉得,放心了些。

而王杰希那时候好似只是笑。不知是在嘲笑他笨拙还是觉得被仇人照顾这件事比较好笑,但是两个人折腾了半天,就在唐昊忍不住要嘲讽对方是不是冰坨子做的这么凉的时候,王杰希突然从被窝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突然发现我可以说话了。“我忽然觉得这话居然有可以对人说的一天,”他开口说话,语气来带着点平静的欣喜,“平时不敢叫小杰他们知道,怕他们一知半解的胡乱担心,而方士谦又太懂了反而忌讳——我们这一门的心法有点问题。小杰的体质感觉不太出来,但对我来说,太过阴寒了,怕不能长久。”他言尽于此,又道,“你师父的事我很抱歉,但并不后悔。”

唐昊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王杰希的手抚摩过自己脑后支愣着的扎手的头发。

“我知道你介意,我不需要你原谅。”他缓缓道,“只是,留给你报仇的时间很少,你须得快些长大。”

他恍惚中记得自己听了这话很是难受——但是难受里又起了些难以言说的旖旎的心思,可是那之后怀里的王杰希很快便昏睡去过,而自己那时究竟是遵从本心地做了些什么,还是没有呢?

就像梦一样。

那之后……

……那之后,王杰希借着一次与他南下去金陵探望故人的机会,把他留在了呼啸,再也没有允许他回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出殡队伍已经停下,方士谦也已赶上前来,唐昊抬眼,先看见的是他与寻常弟子不同的一身浮夸的绿锦,再向他身后茫然望去,发现这队惨白一片的送殡弟子们其实穿的还是这一门的那套葱绿的常服,只不过因着白事,外头集体穿了白的罩纱,远远看去是一片白,在他这个距离,望去却是白里透绿,像两排霜打的小葱。

他做了几年呼啸的主,照理说对付得了这种场面。可这时候一丁点葱色都让他想起当年自己顶瞧不上的王杰希常穿的那套矫情极了的通体素白外罩绿纱。

那时候他分明是想质问对方,你穿那么好看,是想招惹谁。

可现在看去,这一身也不过是寻常打扮罢了。

于是便只有那个“居然真的死了”萦绕在他心头脑中嗓子眼儿里,他心中茫然得很,别的都顾不上,只有遵从本心,望着方士谦。他望了半天,喃喃道出一个“真”字;可还不待吐全,便被方士谦顶不耐烦地挥手堵道:早死透了。

方士谦说得轻松,他听得悲恸,又自虐似的想问问当时情形,谁知刚一开口,又被方士谦堵了回来。

“唐庄主啊,”方士谦道,“咱们掌门这都好几天了,靠着里头玄冰外边儿珍木的镇着才没臭出三里地去,劳烦您赶紧让让?”

照礼他这话说得轻浮挑衅,以素日里唐昊的个性是要立刻打起来的,奈何这时候唐昊认准了方士谦是个与王杰希亲近的大夫,竟然毫无脾气地容了他这番挑衅。方士谦眼见他攥紧了拳,往复地吐息了几次才又抬手,在那口方神拿锤子敲了一下午的凹凸不平的棺材盖儿上极尽小心地抚摩,末了压着声儿道,那,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我看看他。

方士谦嗤了一声刚想说横竖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儿您就别费那劲了,却猛然醒悟过来唐昊是个什么心思——他根本没向谁征求什么意见!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唐昊两眼还是茫然空洞,两手却爆发寸劲虚提猛按,四人抬在半腰间废了方神一整个下午的棺木竟似纸糊爆竹一般迸裂飞散,抬棺的四名弟子忙不迭地躲闪,溅开的木片也划破了唐昊的袖子和脸,他却并没有躲闪。

这一声动静极大,原本远远站着观礼的各家门派各有议论,这时候也都望着刚才发出巨响爆出尘雾之处,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惊得死寂。

只有韩文清紧紧皱着眉头,张新杰觉事不妙正欲前去调停,孙哲平下意识地赞了一声“嘿”。

——谁都没料到,当着众家门派并微草几乎全部高阶弟子的面,这小子竟敢!

刘皓的心中已经吓得死去了两个来回,满满当当的都是“这万一得罪了微草可怎么办啊孙哲平应该站哪边儿啊霸图肯不肯帮忙啊要是打起来咱们是掺和还是不掺和啊到底怎么办!”诸如此类等等。

可他们谁都没来得及反应,一片尘埃和死寂中只见一个人影飞身扑将上去,将方才还力拔山兮的唐姓庄主并他手里抓着的一块棺材板碎片一起远远地撕出了人群。

唐昊自问不是第一次被人扼着脖子整张地砸在地上。

……但这回的力道大约是能够与王杰希当年的凶猛程度不相上下了。

他四肢仍是大敞,眼神从不知名处收回,在高英杰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

高英杰的眼睛红得像个小白兔——穿得也像个小白兔,明明整个人骑在自己身上,可唐昊仍然觉得像被小孩儿缠住了一般烦躁。

尤其是高英杰一边凶狠,一边还能眼泪不断线似的往他身上淌。

天可怜见的。电光火石间他都还一点儿没看清里头什么情况呢!自己都还没哭高英杰不过一个小徒弟他哭个屁啊?!

更烦躁了。唐昊想把高英杰甩到一边儿去,可运劲时手上力道一散才发觉刚才的一下全然没有收力,半条手臂麻木酸痛竟然聚不起力来。

“滚开。”

他的烦躁得只差没有拿头去磕,却被高英杰红着眼睛吼道:“师父人都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现在再这么多人前出了乱子,你更高兴了?!”

唐昊突然被气笑了。

但其实他也笑不出来。只不过他这时候已经放弃了反抗,所以觉得高英杰不懂也好,方士谦懒得搭理他也罢,还有周围的这些看客——突然都没什么所谓了。爱怎样怎样,爱是谁是谁,随他们去好了。只要能让他看一眼他的王杰希,只要让他再看一眼——

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都说少年不懂相思,唐昊想起最后陪王杰希南下去金陵的时候不知道王杰希是要把他打包送人,只觉得山川有趣风光好,后来王杰希把他留在了呼啸林敬言的门下,自己回去微草之后报平安的信里还写了些诸如“自金陵北上燕地一途,最是坎坷难行,不尽也似”的酸话,他那时候不懂,又在置气,只当王掌门显摆文辞,现在想来,自己截到丧贴之后北行而来,又岂非“坎坷难行”、回想王杰希音信全无人也不见的这一年日子,不也正是“不尽也似”?

用心都是一样的。

……可他又是,凭什么呢?

他这时候被高英杰制着,偏过头去也只能看见另一边观礼的人已经围了上去,整个场面看在方士谦的面子和微草的积威上没有乱作一团,但是似乎张新杰已经出了面,旁的人他这时没有力气去分辨,也根本不在意了。

高英杰原本就被调教得和平温顺,方才也不过是因为悲恸难抑,又见唐昊胡来,这才出手发难。他这时候见唐昊不动,便也起身,回想恩师生前对这位的照顾,甚至还伸出手去让他借力起来。

唐昊没有回绝,也没有道谢,像是没有注意到高英杰这号人似的转身又要往人群里走,好在他走得也不快,不像是要惹乱子,高英杰才紧紧跟在他身后,防着他再出状况。

“前辈,多有得罪。我已经看好了。”

他们过去时张新杰正从蹲姿转为站立,并接着向方士谦拱了拱手,刚刚仔细验过尸似的。

唐昊走到距离他们十来尺的地方见这阵仗忽然停下不动,方士谦察觉后不耐烦地咋舌。

“怎么着你是想看还是不看。”他说着又拿下巴指了指张新杰,“正好大伙儿都在,你让他说。”

诸多人视线这下转向了张新杰——毕竟是自方士谦之后又一号人物,即使这次王掌门死得突然又蹊跷,原本有些门派疑其中有诈,若得经他确认,也该放心了。

张新杰自然仔细检查过棺中尸身,此时心下已有七八分结论,此时见高英杰过来,便自然地去道了声唐突,执起高英杰的腕子,搭脉诊了起来。

“方才我已看过,王掌门确已仙去,其因乃是腑脏寒虚,气脉衰竭,实非他人所害,也非横祸所致。此一点从高掌门脉象已得印证,此前方前辈所言非虚。诸位可不必再议。”

他这番话说完众人已是深信不疑,但见场面已然如此,不好再多做停留,便纷纷致哀托辞离去,片刻之后便只剩下霸图的两人、呼啸的一干以及觉得没地儿可去不如再送送发小的大侠孙哲平一个。

方士谦这时候才从头打量着张新杰道:“虽然眼下门派里我是个不管事儿的,但也听说过你于医术上大有与我齐名之势……你可看仔细了?”

张新杰被他这样一问,恭谨答道,王掌门是微草一门之砥柱,前辈必是先看过了。既是前辈看过了,晚辈自然可以确认。

他说到这儿方士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他道,你有胆识,是个人才。

可张新杰却又欠了欠身,垂眸望着被锦缎垫着陈尸地面的王杰希缓缓道,这位才是真的有胆识的人才。

言尽于此张新杰并韩文清也告了辞,方士谦正打算和孙哲平打个招呼就回,回身忽得发现唐昊仍旧柱子一般杵在原处。

方士谦叹气:你过来吧。

好似千言万语里只能听懂这一句,他说完唐昊就又茫然的走过来,神色游离了一会儿才蹲了下去。

但他这时候其实是看不很分明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耳畔似有一千个人在说话,吵吵嚷嚷,哭哭闹闹;可是视野里王杰希的脸却又那么分明。不是眼前这个面容冰冷苍白、褪了生机血色的,而是很多,擂台上不可一世的,私下里操心操肺的,饭桌上板着脸纠正他拿筷子的姿势的,冬夜里畏寒微微皱着眉抢棉被的,还有一起怼败方士谦后幼稚又得意的……衣裳还是那套素白外罩葱青,两手交叠搭在腰腹处,唐昊探手去触,被冰得打了个哆嗦。

一旁站着的方士谦用一副不跟智障计较的眼神看着他看完这些起身,凉凉地甩他一句,怎么样,没骗你吧。

唐昊的视线还停在那张没了生气的脸上,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高英杰以为他要哭,方士谦以为他要跪,孙哲平以为他要吼。

可是他都没有。

众人眼见他默然地站着,又徐徐蹲下,整个肩背无声地颤抖,仿佛在挣扎,又像是有什么痛苦没能嚎叫出声。

良久,终是伏倒在尸身侧畔,身下是终于吐出的一大口血。

失去意识前唐昊心里想的是王杰希啊你看我的心意我给你看了,这下你该信了吧……你得信了吧!

……而方士谦心想的是这TM是真的要糟。


尾声

数年后,南疆春暮。

依旧是边陲小城,往来过客,只不过气候湿暖,并无风沙。

马依旧是通体白的龙驹,此时垂头衔着草,似娇生惯养的不着急样。旁的马槽里皆是干草,唯独它眼前的泛着嫩青。

人也依旧是通体的素。外着一层葱绿罩纱,不言不语,垂眸挑拣眼前一碟花生米里的碎皮。

林敬言在旁叹一口气:你啊……好歹你招呼一下客人啊。

王杰希这时候已经在这个地头上开茶馆开了小有几年,茶馆地处偏僻,不是熟客介绍居然很难寻找,经营上除了老板特别懒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倒闭是靠着附近百花楼势力的关照——平时保护费一分不少的交上去,月底人家会碍于唐昊孙哲平张佳乐等等人的面子上加个倍退回来——逢年过节兴许还是那位小邹楼主亲自来送。

王杰希很是过意不去,然而百花楼的总舵又远,最终只能按照北方燕地一带的习惯推拒三次,然后就随便他了。

客人仍是鲜衣怒马,进门以后没有受到热情招呼(甚至连不热情的招呼也没有得到)也不恼怒,反而直奔着林敬言的这一桌,毫不客气地提起茶壶灌下去一壶茶。

完了一抹嘴:“难喝死了。”

林敬言见这阵仗觉得头很大,王杰希却颇淡定地放下筷子抬起眼来。

“唐昊,今年头一句你就和我说这个?”

唐昊被他这一提醒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是一路上策马狂奔被渴得忘了词儿。他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抽出搓得皱皱巴巴的信笺,提在王杰希的眼前,得意道:“今年江湖上特别太平,小赵也能顶用,我觉着没意思,我退了。”

王杰希点点头:“往后的打算?”

唐昊用一副你就别再装了行不行烦死了的神情白他:“你特意挑这个地方不是为了让我离家乡近住的习惯啊?”

“是因为暖和。”王杰希面无表情。

“得了吧方士谦都跟我说了。”唐昊嗤了一声,自顾自从旁拖了把椅子过来,刚想把脚往桌上搭,忽然想起来一边儿还有林敬言看着,这才稍稍收敛往里一摊,“他的药有用。你才没前年那么怕冷。”

王杰希很不满意,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方士谦突然熟起来了。

唐昊不以为然:“你跟孙哲平都能是发小,我怎么就不能熟方士谦。再说本庄主一片真心能感动得张新杰当众扯谎,还怕套不出他的话来。”

王杰希更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张新杰不是受了你师父毕生家当的贿赂。”

这时候在旁默默瞎眼、只恨自己没有聋掉的老实人林敬言适时帮腔:“小王啊,新杰并不是这种人啊……”

唐昊大约是有生之年头一回得到林敬言的帮腔,很是得意,这时便乘胜追击使出了杀手锏:“那你说,是谁骗我习武寻他报仇,又是谁非得说本庄主年少无知,为了躲我大老远把我扔给老林的啊?是谁说要放手微草交给高英杰自己去倒腾,又是谁为了躲我大白天装死的啊?我一片真心!被你满中原甩三个来回!”

“……我那是为了彻底断掉小杰的念想。若是知道我还活着,他一定不肯接手门派的事儿,那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王杰希试图辩解,“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气性又大,不诳着你找个仇家你要怎么活下去——再者说我不是一早就给你留了‘见死生’的条子。”

说起这个唐昊就觉得很气——分明这个人后来听说微草被几个门派围困的时候还放出了自己活着的流言吓得别人不好进攻,这算哪门子放手啊?!再说当初明明都躺棺材里了,要是真的狠了心,看着自己痛苦也好吐血也罢,有本事放着别管啊?!突然诈尸起来想吓死谁啊?!

“鬼才看得懂你留的什么屁。”唐昊不舍得踢王杰希,只好踢了一脚他的椅子腿儿,“你看,我今年擂台上也拿了魁首,之前你说见人见己见天地,我这下是天地也见了,你那个见了鬼的见死生我也悟了,你总该答应我了吧!”

王杰希突然作不解状:我答应你什么?

唐昊很气:我们……现在你也不用管微草,我也不用管呼啸了,我们…我跟你说你现在逃跑没用了!装死也没用了!你必须得和我在一块儿!别的我不管!必须!

他憋着气吼完这段话突然感受到了一鼓作气之后的羞耻,更何况林敬言这时又突然很有存在感地清了清嗓子。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王杰希没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行吧,眼下先便宜了你这小没规矩的。”王杰希与林敬言交换了个眼色,后者坦坦然放下茶盏,在上位坐得挺直稳当,俨然一派长辈之风。

“方师兄和孙哲平都是个撒手没,故而眼下两边儿都相干的长辈就您这么一位,”王杰希从座位上起身,不动声色地抻了抻筋骨,与恍然大悟的唐昊一起,各自端着一杯茶水并肩立在林敬言的眼前。

王杰希垂眸望着盏中清茶,再抬眼时,眸中复又如茶清明。

他们齐齐跪下待着行礼,林敬言端坐着,心里暗自笑叹这二位崽子像是没有沧桑过这前后的十年,心里却又走马灯似的回味起他们真正年少的时候——

林杰将王杰希托付给自己时,这孩子不肯敬的;

王杰希将唐昊托付过来时,说先赊欠着的;

唐昊夺了呼啸又被王杰希教训了之后,看起来想赔礼道歉却没好意思的;

——怕是都要托付在这盏茶中了。

他这样想着,想起数年前自己于北境边城那座尘土飞扬的小茶馆里质问唐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的情形,便又看向了唐昊:

“我虽未教过你一招半式,然而有人把你托付给我,我便有资格这样问你——”他肃然望着唐昊,“唐昊,王掌门对你有收留抚育之恩,你可记得。”

唐昊毫不畏惧回他:“不过一阵儿,忘了。”

“那么,他于你有传道解惑之德,你可记得。”

“我师父是张佳乐。”

“既然如此,弑师仇人在此,你为何有仇不报。”

林敬言深知这是王杰希心头在意的答案,干脆便趁这时候解决它。唐昊这时也早不是十几岁的愣头小子,于是便干脆看着王杰希:“你若死了要人报仇,我排在高英杰前头;故而师父死了若要报仇,孙哲平排在我前头。”

王杰希轻笑,说孙哲平不会。

“所以我也不会。”唐昊顿了一顿又道,“再说孙哲平已经跟我说明白了了。你也不过是为了诳我继续习武长大,现在不必了。”

林敬言点点头:“那,论资历辈分王杰希可比你要高不……”

“你有完没完!”唐昊虽然成长,但长起来的这些年都是一派之主显然是没什么机会练习收敛脾气,方才是因着好事在即才耐着性子有问有答,这时候早不耐烦,“老子管那些干嘛啊?!”

林敬言替人解心结平白解出一肚子委屈,只好无奈看向王杰希,问你怎么想,你该不是不管这些的。

王杰希点点头:“师父灵前我敬过谢罪茶,方士谦若有意见,叫他提剑来伐。”

江湖十数载,群芳开谢。

人生不过见己,见人,见苍生天地,方见自我。

其间苦乐聚散,情仇,爱恨,生死,诸般皆不过诉与清茶一盏,敬知己,敬先人,敬苍生天地,以敬自我。

王杰希曾以为自己早已看破,却终发现平素里心怀再如何超脱,抉择时候再如何慎重,诸般深思熟虑终究抵抗不了对着他生死一刻的在意二字。

终究不过红尘俗客。

而这点上,倒是什么都不管的唐昊更加超脱了。

幸而更加超脱唐昊正陪着他一起,两人此时相隔不过几寸,往后同行还需更久。

礼毕他借着唐昊伸出的手起身,正待将茶盏奉于林敬言,却听耳边唐昊言语突然异常严肃:

“林敬言你可想好了,先喝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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